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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滨海(上)

第一章 滨海(上)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生活不能够止步不前,这是林雨生在劫后的新生中所坚信的道理。

滨海市的生活对于林雨生来说是相对安逸的,这里是华夏少有的几座并未受到感染源侵扰的城市,然而活着的人都明白,眼前的感染疫情虽然控制住了,可就连专攻生物学的业内专家们短期内都无法推测出此次感染爆发的诱导因素和病毒种类,更无法预测出此类感染会不会再度爆发,在哪里爆发,也许下一次就会发生在滨海,种种,最终化成一个谜团,引发出民众们的各式猜想。

然而人们没有时间饿着肚子无休止的等待着不明确的研究结果,灾后的援建是迅速的,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系,世界最大原材料出产地,全球唯一拥有完整工业体系和最大人口基数的炎黄子孙们用我们勤劳的汗水和不屈的意志在最短的时间内重建了自己的家园。

滨海长湾新区的建立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无家可归的难民们终于有了自己新的居所,可就算把楼都盖到了一百层,对于大量涌入的难民来说,想要平均分配还是太过于勉强了,所以为了配合灾后的安置,无数曾在灾难中痛失亲属的人组建起新型家族。

所谓新型家族是这个时代独有的烙印,通常一家几口人当中,几乎没有同一姓氏和血缘关系的,可却拥有相当完整的家庭体系,这些饱受灾难摧残痛失亲属的难民们最终成为了互相报团取暖的家人。

当然,这其中林雨生也不例外,记得那是他刚来滨海的时候。

“孩子,现在收容所人满为患了,到处都吃紧,他们叫我去东港的监狱问问,可叔叔又不放心给你一个人丢在那里,那里怎么能是你一个小孩子呆的地方呢。”

男人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继而又看向林雨生:“哎……如果我的儿子还活着的话……好了,我长话短说吧,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来给叔叔当儿子吧,你要是答应呢,就叫我一声爸,不愿叫点点头也行,以后咱爷俩就相依为命了,要是我死了呢,就当是逢年过节有个人惦记着也是好事。”

就这样,那名救了林雨生的陆军上尉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林雨生的父亲。

他的名字叫魏国忠,也是在灾难中失去妻儿老小的断肠人,对于他的过去,林雨生知之甚少,老魏也从来不提。

小小年纪的林雨生很体谅父亲的不容易,为了减轻家里的开销,他每日都会去负责城市重建项目的工地上报名做志愿义工,这样干一天活下来,就可以分别在早中晚各领取两个小馒头,而老魏的伙食大可以在部队上解决,这样省下来的钱就可以置办别的生活用品。

“喂!小伙子,你的年龄严重低于义工的最低标准哦!”门岗大爷半开玩笑的对林雨生警告道。

“变异生物可不会因为我年龄小就不吃我呢,再说我干活从不偷懒的!”林雨生顶着炎炎的烈日挥汗如雨不断推送独轮车往返运送着砖头。

“他推了几车了?从早上来就没见过他休息啊!”

“好了好了,我们差不多也去干活吧,别连人家个孩子都不如。”

“哎……本来还想多歇会呢,这谁家的孩子啊。”

几个在树荫下乘凉的工人在林雨生的感染下也纷纷重新加入的劳动的行列。

门岗大爷摇摇头笑道:“罢了罢了,反正每天来做志愿者的也没几个人,难得小伙子有这份心。”

这一天放工门岗大爷在叫住了他。

“小伙子,这个给你。”门岗大爷端来一盒热气腾腾的水饺。

“这……这不是今天工地改善伙食发给您的吗?怎么?您不吃吗?林雨生看着这盒水饺马上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但嘴上还是抗拒着。

“诶呀,大爷老了,消化不了这样好东西,你还小正长身体,还是给你吃吧。”在门岗大爷的再三推阻下林雨生最终接受了师傅的好意,这已经是林雨生一年多没有见过的美味了,虽然是纯韭菜的素馅饺子,但他依然吃的津津有味。

而后数日老大爷都会在闲暇之余帮林雨生打饭。

“谢了大爷,对了,现在每顿饭改发三个馒头还有罐头肉和咸菜?”

“是啊,小伙子,条件一天比一天好了,这不很正常吗?城市重建飞速,超基因改良型作物也步入实验阶段,不过罐头肉可不是每天都有哦!”

林雨生依旧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的去工地做着志愿者的工作,长期的劳动和日益改善的伙食使得林雨生的身体越加强壮。

“呦呵,小伙子,长高了嘛也长壮实了,不错不错,这样下去再有几年说不定长得比我还高了呢!”老大爷看着林雨生对他露出欣然的微笑。

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林雨生转过身来只见那五官精致的脸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一头浓密柔润的短发,卧蚕眉下眼眸深邃有神。

林雨生轻笑一声嘴唇的弧度相当好看,他拭去脸庞的汗水回答道:“是啊,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来,小子,看看这是什么?”

“鱼香肉丝?我的天啊,不是吧,今天又改善伙食?”这三年来,林雨生早已跟门岗大爷熟络,也就不再拘谨,将菜汁浇在米饭上搅拌一番便狼吞虎咽起来。

门岗大爷坐在一旁是石阶上看着林雨生那极其富有满足感的脸会心的笑了。

“大爷……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您……您姓什么呢?”一边忙着将饭往嘴里扒的林雨生不忘开口跟大爷搭话。

“小林啊,慢点吃,别呛着,呵呵。”

门岗大爷笑着沉思了一会,转而开口道:”姓什么姓啊,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我只知道我膝下有一双儿女,各自也都婚配,我还是两个孩子的爷爷就足矣。”

“原来门岗大爷也是来自新型家庭啊,恩,跟我一样。“林雨生的眼眸间闪过一丝落寞,又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对啊,活着的人往往要承受更多……。”这句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大爷望着远处已寥寥无人的工地。

“对了,小林啊,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来做志愿者呢?虽然工地上每天都会来一些形形色色的新面孔,但大多都是刚逃到这座城市还未妥善安置过的游民,等得到救助之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唯独你风里来雨里去的究竟图的什么?”

林雨生想也不想的就答道:“也没什么啦!呵呵,我们工地不是负责住宅楼的重建嘛?我就想啊,如果多一个人出分力,就会早日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过上好日子。”

老大爷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是吗……是这么想的吗?”大爷像是思考着一个问题的答案一样感叹着。

“……该说是幸运呢?还是悲凉呢?”

“恩……?大爷,我没明白您的意思?”林雨生侧过脑袋静静聆听着大爷的回答。

“现在能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已不多见了,更别说是个孩子了,作为年长者的我来说,或许我本该赞赏你高尚的品格无私的精神,我也应该庆幸华夏未来的重担将会由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所肩负。”

“这就是我所说的幸运。”

“可是啊……人的一生有时其实很短暂也很简单……小林啊,你能一路走到今天,应该已经吃过了不少苦吧?”老大爷看向此刻眼神空洞的林雨生缓缓说道:

“那些你曾爱过的人们,那些你曾在乎的人们,他们真的希望你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活下去吗?”

少年不再发一语,他只是茫然的望着这座他此前从未仔细端详过的新时代大都市。

夕阳落日的余晖下,两人再也没有更多的交谈。

这样的日常就这么持续着,直到有一天林雨生发现已有好几日没再看到门卫老大爷的身影,门岗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腿脚不太利索的中年男人。

管工找到林雨生告知他之前那位门卫老大爷的儿女终于找到了专业对口的工作,生活宽裕了起来,不忍心再让风湿骨病日渐严重的老父亲整日忍受着风吹日晒的赚钱帮衬他们,正好这会二次福利分房也赶上了,想把老人接到他们那边住,老爷子一开始还不愿意不想给儿女添麻烦。

最后在工地工友们的软磨硬泡下总算是答应搬过去跟儿女同住了,虽然是新型家庭,这双儿女可是比亲生的还要亲啊。

临行前他特意嘱咐管工将一袋东西交给林雨生,林雨生打开一瞧里面都是之前老爷子没舍得吃特意给他留的肉罐头和压缩干粮,巧克力等等补给品,而且老大爷之前之所以亲自给林雨生送饭其实是偷偷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加到林雨生的伙食里去,这就是一直以来林雨生每次都能比别人多领到一到两个馒头的原因。

望着口袋里样式各异的补给品,林雨生一人站在风中沉默着。

随着城市重建工程的飞速进展,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环城铁轨四通八达,越来越多的游民们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岗位,林雨生也被告知工地现在已不再需要志愿者的帮助,为了答谢和表彰林雨生这几年作为少年志愿者为城市建设所做的贡献和他轻伤不下火线的坚毅品格,工程方高层临时决定一次性颁发给林雨生一万元人民币作为奖励。

晚上回家父亲老魏盯着餐桌上厚厚的一沓钞票沉默着似乎在盘算着别的什么事,虽然现在的钞票比旧纪元的可购买力强上好几倍,而且房子都是福利分配,行头有用人单位和救济站发放,可越是这种时候钱就应该花在刀刃上。

“眼下灾情不再像以前那么严重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变异生物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我们的专家也未曾透露有效击溃它们的方法,可我们的确重获了和平。”魏国忠点燃了一根香烟缓缓的对林雨生说道:“所以儿子,书还是要读的,学校又要重新开课了,这笔钱就用作你将来的学费吧!不赶快抓紧学习的话,就会比别人输在起跑线上,别说现在华夏的人口锐减到原先的百分之二十,可大部分地区还是属于隔离状态,灾民们大量涌入这座城市并投身于建设当中,未来的前景虽然不错,但竞争压力也大啊,没有个一技之长的话,怎么立足啊?”

社会秩序的恢复是必然的,这点林雨生早就有想过。

“恩,没问题,老爸,我都想好了,我以后要跟老爸一样,成为一名军人!”林雨生自信满满的如是说道。

“不行!你这简直是胡闹!!!干什么不吃饭?非要去当兵!我不准!”本以为能够博得父亲老魏高兴的一句话反而像一股火是的一下子把老魏点着。

“啊!?当兵怎么了?报效国家,保护弱者,受人尊敬,不是说军人是最可爱的人吗?再说了,老爸您不也是军人吗?”

“那是两码事!你这小没良心的,老爸我当了一辈子的军人,脑袋天天别再裤腰带上,我这起早贪黑的在外面干好不容易分来一套两室一厅,就为了让你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将来考上滨海最好的大学,以后生活有个着落,就算我哪天死了,也不枉咱俩父子一场。”

“爸!你又来?别成天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行不行啊!再说当兵怎么就不行?连老爸你不都说过吗?现在并没有查明变异生物的行动机制,它们早晚有一天会再回来!要是那一天你老了走不动了,谁来保护你?谁来保护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

“那用不着你操心!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做个平凡人就好,天塌下来自然有个高的顶着,还轮不到你去送!哼,这事要是放在以前我没准能答应,可现在我是你爸,你就得听我的!”

“爸!你这是不讲道理!是自私!”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我说不行就不行!”两人最终僵持不下就因为这一件事吵了半宿。

林雨生最后还是拗不过父亲,第二天背上书包在老魏的陪同下,来到了就近的97区附属中学报道,用老魏的话说就是,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当兵也得有学问不是,人家部队也不收文盲,再说入伍年龄也不够,还是先读几年书充实一下自己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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